从南昌去到医院的路上，已经是下午五点了，母亲说想要在赶回家的最后一班车之前看我一眼。于是我一路快马加鞭，大巴转单车，飞奔到母亲面前。

　　一进房间，映入眼帘的就是母亲穿着的前年买的橙色上衣，颜色艳丽刺眼且款式老旧，袖口和肩膀处磨起了一层层的褶子，和房间的蓝白色背景相比起来显得是那么的格格不入。她身上的黑裤子是几年前和姨妈们在外面逛街打折时买的，已经记不清穿了多少年。在那一刻我突然很羞愧，仿佛那衣服上的每一条褶子都在嘲笑着我——姨妈们的衣服很多都是姐姐们亲手买的，而工作了两年的我，除了冬天的保暖衣之外，竟然没有给母亲挑选过一件像样的衣服，就连这件看起来老土的短袖也不是我亲手买的。

　　母亲为了我们这个家庭操劳半生，甚至比其他人的母亲吃过更多的苦。从我记事起，母亲的衣柜里除了结婚那几年买的是当时比较新式的“军装”和“的确良”之外，剩下的衣物无一不是家境较好的姨妈们穿大或者穿小的旧衣服，十几年的时间里都几乎没有见她买过新衣。她总说以前家里穷苦她舍不得在自己身上花钱，以后我和弟弟长大了她就会把这些年“欠下”的衣服都买回来。而这几年我和弟弟都独立了，母亲的新衣还是不见增加。前几年穿过的衣服仍是缝缝补补，姨妈穿大的衣服她依旧年复一年地穿，衣服烂到穿不了也只会留着作抹布，每次过年过节都穿着同一件呢子同一件短袖同一双皮鞋甚至是同一根我高中时候给她买的头绳。

　　我说要给她买衣服，她以我们不知道她的尺寸，买的不合适她不喜欢来搪塞，又或者说她看上了镇上哪家的衣服，想买一件她朋友一模一样的上衣来当幌子、拒绝我，导致我总是塞钱给她让她自己去选。而她，却总是挑最便宜的买，剩下的钱给父亲捎上一件就存起来，说留着以后出嫁的时候还给我。年关我怂恿姨妈们带她去南昌买衣服，她开心地揣上了一笔钱进了城却还是舍不得给自己添置好的衣物，尽管我说了很多遍我会掏钱她仍然不愿意进稍微贵点的店里，就算进去了也是给父亲和爷爷挑选，不愿意为自己多花一分钱。

　　但就是这样舍不得花钱的母亲，在我提到没有衣服穿时拉我到一家价位高到我自己从来没有买过的店里，要给我买一整套衣服作为毕业工作的礼物，用她和父亲辛辛苦苦攒来的钱。而我呢，就只能硬着头皮说这件不好看那件不喜欢，免得她趁我不在去把那衣服买了。

　　端午将至，约上室友去了趟新城区。衣服的款式不多也不齐全，但我打算无论如何给母亲买件她心仪的衣服。之前一次次地接受母亲给的理由，给自己找不切实关心她的借口，连亲手给她买吃穿用度都没有做到过。试想哪个女人不爱美，哪个母亲会不喜欢儿女送的礼物？她每次出门都背着那个在她口中“丑死了”的包，给姨妈们炫耀说是我买的。

　　母亲在我面前说过很多次，谁谁的女儿母亲节送了新衣新鞋，谁谁的儿子会给母亲买外套和零食，那时我愚钝没有记心上，现在才知她的潜台词中有多羡慕她们，在这方面我做得不够的地方太多了。虽然连母亲的尺寸都不清楚，虽然只知道她喜欢红色和绿色，虽然不清楚她夏天喜欢穿什么材质的衣服，但我决定从今天开始做起，不再找借口，也不要再相信母亲那些善意的谎言。

　　愿将小添新衣，以寸草薄心，报得三春明晖。